2016年7月4日 星期一

[囤物病] 一直往上堆 [北美館展]

攝影: 郭昭蘭

當然,一開始我房間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雜物,甚至我家人的各種用品書籍加起來都沒有我房間的多。當然一些可以移動的家電,例如電扇、電暖器或除濕機除外。以前的氣候沒有現在這麼極端之類的話,暫且壓下不提。

假如房間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人生格局,我房間的雜亂無章,也反映了人生一些時期的漫無目的。小時候我就因為注意力不足、過動與妥瑞氏症三種「天賦」,而讓家裡傷透腦筋。房間也從來沒有整齊過,長越大房間就越亂。在我終於懂得運用自己的這三種「天賦」發聲之前,也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,才會跟其他人這麼不一樣,我從九歲開始就懂得討厭自己,總是找得到各式各樣的方法讓自己被老師與父母罵,或許這是一種引人注意的方式。

隨著生理上的發育,房間的東西自然也越來越多,漸漸地抽屜裡的東西也多到塞滿桌面與櫃子。上了高中以後,各種CD與錄音帶更塞滿了其餘的空間。中間幾度在家人的逼迫下,不甘不願地「斷捨離」了房間裡的許多物品,其中包括一些只要一擺在這個展場,就極有可能馬上不見的珍藏品。即使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金銀財寶,或是什麼曠世傑作,對於某些熱中於「宅」文化、「地下」文化的人士,便知道價值的那種。

往上堆的行為也象徵了對於人生的焦慮,不管是遠程的還是手邊的,每次總是以為,現在先放著,等一下有時間再來整理,結果有的東西就這樣放了兩年三年,經過了風吹日曬、塵飛土揚,一直要等到伸手碰到,才會重新記得。這種情形在這間房裡發生了太多太多次。

在日本五年半期間,我住過兩間套房,到了要離開之前,都為了滿屋子的雜物傷透腦筋。在最後離開日本之前,還特別請了專門清理「垃圾屋」的業者來清運,最後總共清走兩卡車的雜物,其中大部分是舊書店不願意收購的工具書與雜誌,還有一部分塗鴉手稿、剪報與活動傳單。日本的清理業者時常要與堆積如山的垃圾奮戰,有時候一腳踩下去,膠鞋上會沾滿長年累積飲食的黏稠物,各種蟲類更不在話下。而我的房間所幸只有黴菌,光是黴菌就讓許多鏡頭發霉。這是在這場「展覽」之前,個人最大的斷捨離。換言之,從日本回到台灣之後,房間裡一下子多了大約一百多公斤重,從日本帶回來的十箱資料,在精神萎靡的狀態下,又製造了一個「繼續往上堆」的擁擠地獄。

我的房間不會移動,房間裡的東西不會自己增長,只會被人不斷帶入帶出。反覆的行為包括對於這些雜物的翻弄,就好像不碰這些東西就不暢快一樣。

除了人生頭幾年、上大學、當兵、去日本或是更零星的海外出差活動以外,我可以說,房間就是我人生的縮影,甚至是格局。展場內的這些物件,都曾在同一間房裡擺了十幾年,甚至二十年以上不等。或許推託於惰性,並打算有朝一日挪出時間清掃,都是常見的反應;但是想想自己也已經這種年紀,難道就要一直「長不大」嗎?(儘管我是家中永遠的「未成年」)房間雜物一天一天堆下去總不是辦法,所以在這些雜物在房內「山崩」之前,我必須想出一個辦法解決,能丟的就丟,能用的用不到,能賣的就賣,不能賣的就資源回收。只是當房間原來堆在各角落的雜物一旦被清空,我難免又想到:下一批雜物,又將以最快的速度堆滿整間房間。無關榮耀,無關恥辱,就像每一次腦神經突然放電的衝動,看來我的一生,都要和超亂的房間綁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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